第23章

    「你喜歡這個地方嗎？」

    一片黑暗中，蘇晚蓁聽見有人這樣問她。

    「當然。」蘇晚蓁聽見自己的聲音淡淡地響起，「毫無規則，無拘無束，看見不順眼的就可以動手。」

    「那你開心嗎？」

    蘇晚蓁似乎覺得這句話很可笑：「你說什麼？」

    「我問你這麼做之後，你開心嗎？」那個人並沒有被她的諷刺的語氣影響，很溫和地問道，「你覺得這樣開心嗎？」

    「為什麼不？」這句話的語氣懶洋洋的，蘇晚蓁猜想那個時候自己或許隨便往後一靠，癱在了沙發上。

    哦，不對。

    這好像是她跟郁沉風第二次見面。

    嚴格來說，蘇晚蓁和郁沉風並不熟，除開幾次意見相悖的聊天，她們其實沒什麼交集。

    第二次見面，蘇晚蓁一腳踩在郁沉風臉上，揚起手將透明的傀儡絲從一個試煉者的頭頂抽出來，血珠順著傀儡絲往下滴，落入鬆軟濕潤的泥土裡。

    這個試煉模式是臭名昭著的殺戮模式，試煉者的任務則是儘可能地淘汰其她試煉者。

    殺戮模式是試煉者們在副本里最不願意遇到的。

    因為在多人模式里，試煉者們大多數都會選擇組隊進入，而一旦遇到殺戮模式，則意味著昔日並肩作戰的隊友將倒在自己的手裡，誰也不知道日夜相處的同伴會不會毫無預兆地橫刀相對。

    而在殺戮遊戲裡，系統往往會給試煉者設定殺人名額，在限定時間內沒有完成殺人名額的試煉者將予以抹殺。

    系統往往會在最後一刻才公布殺人名額，有時是九個十個，而有的時候則是一兩個，沒有到副本結束，誰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完成副本的「任務額度」。

    為了自己活下去，只能盡最大的努力淘汰其她試煉者。

    這對於其她試煉者而言是噩夢，但對於蘇晚蓁來說卻不是。

    蘇晚蓁被授予[噩夢]這個稱號，並且一躍成為聯邦中的s級，靠的就是殺戮模式。

    因為蘇晚蓁在每一場殺戮模式里，她的局內排位都是no.1。

    殺戮模式不怕遇上總榜第一，但絕對不能碰上[噩夢]。因為遇上總榜第一，人家總不可能把其她試煉者全殺了，更何況人家是會長，自然會有些分寸，至少不會對自己公會的試煉者下手。

    但蘇晚蓁不一樣，她沒有公會沒有隊友，更可怕的是她還有一手神鬼莫測的操縱技能。明明眼前的人是自己交付生命的隊友，很可能下一秒就是蘇晚蓁提著絲線插向自己要害的傀儡。

    蘇晚蓁所在的殺戮模式副本里，試煉者不是屈服於死亡，最先崩潰給了人心。那個少年動動手指頭，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就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人們不相信她，卻又忍不住懷疑自己身邊的人。

    明明這種局面很好破局，只要有幾個試煉者聯合起來對付蘇晚蓁，也不至於下場如此悽慘。蘇晚蓁的個人技能確實很強悍，但本體的自保能力卻相對偏差，這算是她的一個硬傷。

    「可惜啊。」蘇晚蓁彎下腰，眼睛掃過郁沉風沾滿血污的臉，笑了一聲，「關鍵時刻，居然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自己的隊友，而是相信我，已經控制了她們的隊友。」

    「那也不能成為你屠殺的理由。」郁沉風聲音平穩，仿佛被踩著臉，狼狽地趴在地上的人並不是她。

    蘇晚蓁先是有些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然後覺得的是荒謬和好笑。

    「是這個遊戲要求我殺人的，我不殺她們我就會死。進入這個遊戲的本來就不是什麼善茬，難道你還想著我能有什麼犧牲精神嗎？」蘇晚蓁笑了，然後壓低聲音在郁沉風耳邊罵了一句，「垃圾聖母。」

    郁沉風看著她，沒有說話。

    於是郁沉風當時問了她一個問題，你開心嗎？

    她想笑，但是卻忽然說不出話來。

    表面上再怎麼我行我素放浪不羈，那個時候的蘇晚蓁也才17歲，放到社會裡還是個未成年，如果不是因為家庭環境和被莫名其妙拉進了這個遊戲，她或許還在學校里無憂無慮地上著課。

    起碼她考慮的只是高考會不會掛，而不是「我該怎麼活下去」。

    很不公平。

    有些人出生便貼著天之驕子的標準，她們的快樂才是常態，苦難只是她們生活上可以隨腳踢開的小石子，在石板路上顛簸幾下，「噗」地就摔進池塘里，除了最開始的波浪，最後什麼都沒有。

    這才是大部分人的一生，終其一生在磕磕絆絆地走著，哪一天突然飛來橫禍，就被突如其來的事故奪去性命，而最終留下比波紋還短的墓志銘。

    明明人的一生那麼長，苦難那麼深刻。

    她知道這個遊戲很殘酷，而自己始終置身於這種殘酷之中，生死不由己。

    她想活下去，但是這個遊戲希望她死。

    這個遊戲死了多少人，其她人怎麼死的，跟她沒有關係，蘇晚蓁來興趣了甚至會樂呵樂呵地摻上一腳。

    見她沒有說出話，郁沉風看著她的眼睛，忽然十分篤定地開口了：「你很孤獨。」

    如郁沉風所言，她確實是孤獨的。從出生，進遊戲之前，到現在，她一直都是孤獨的。

    在現世里，她是跟同齡人格格不入的怪胎，在遊戲裡，她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傀儡操縱師。她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也沒有人願意相信她。

    進遊戲以來開心嗎？

    開心。

    能夠掙脫現世的束縛和規則，肆無忌憚地破壞，肆無忌憚地殺人，這個世界只有討她開心或者讓她厭惡的人，前者可以在她手裡當個傀儡，後者的結局只有死亡。

    「這個世界沒有這麼糟糕。」郁沉風似乎真的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現在有多狼狽，嘴角依然掛著一抹溫和的笑意，給蘇晚蓁的感覺就像一個看著小輩鬧脾氣的老人。

    「你應該試著去相信。」

    蘇晚蓁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如果是放到現在，蘇晚蓁一眼就能看出這是臨時編出來的鬼話，瀰漫著一股劣質雞湯的味道，但17歲的蘇晚蓁......那個時候還真的吃這一套。

    於是蘇晚蓁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收回了傀儡絲。

    「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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