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9 一個敢做，一個敢放

    目睹著造物主的創世紀般的手術，有的醫生像是禱告一般虔誠的雙手十指交叉，放在下頜位置；有的醫生用顫抖的雙手伸向前，仿佛要抓住什麼；更多的人則一臉神聖，仿佛沐浴在聖光之中。

    而宮本博士則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跪坐在地上，怔怔的看著屏幕。

    原本致命的冠狀動脈前降支血管瘤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段「憑空」生出的「前降支」。

    嶄新的血管由藥物洗脫支架支撐起來，把原本被血栓堵塞的位置壓癟，跨海大橋一般橫亘。

    代表著血液的黑色液體在奔涌，看到這一幕後，一股子生機勃勃在人們的心底出現。

    這就是生命，這就是造物主賦予女王陛下嶄新的生命！

    在術前被人否定又否定，認為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就這樣出現在面前。

    會議室里比手術前更加安靜，似乎連呼吸與心跳都停止，滿屋子的人秒變石雕木偶。

    ……

    手術室里。

    完成地獄級難度操作的黃老有些疲倦，他的身體早已經不像幾十年前那麼結實、抗造。

    操作看上去簡單，其實卻極難，大半精力已經憑空消散，那尊神已經變成了一個凡人。

    「老闆，牛逼！」周從文贊道。

    「學會了麼？」黃老問道。

    「差不多，我可以試一試。」周從文認真說道，「迴旋支的人工夾層我來做，要是我拿不下來，您休息十分鐘再接手。」

    鄧明穿著鉛衣站在自家老闆和周從文身後，聽的有些茫然。

    老闆的操作是神級的，是不可複製的。

    除了膜拜，還能做什麼呢？

    而周從文卻……說他要嘗試下一根血管。

    「好。」

    就在鄧明疑惑的時候，黃老卻沒有半點猶豫，雙手平舉在胸前，轉身和周從文背靠背。

    術者與助手的位置互換。

    鄧明有些無奈，老闆簡直太寵溺周從文了，這就是小師弟的好處麼？

    一般家裡最小的孩子都是最受寵愛的，可老闆對周從文的寵溺有些過分。

    要知道人工夾層的操作難到鄧明看的頭疼的程度。

    類似的操作在912有dsa機器後老闆一共做過82台，鄧明全程參與。可這種操作鄧明從來不想做，因為他很明白自己根本做不到。

    冠脈血管壁很薄，操作微導絲在其中穿出一個夾層，然後球囊擴張後下支架……鄧明可以肯定，自己做一次失敗一次。

    他不是怕失敗，而是失敗就意味著患者死亡。

    一個生命的消失，在自己受眾消失，這是鄧明無法承受的壓力。

    周從文剛看一遍就要嘗試，這小子的膽子也太大了！

    要不是之前鄧明很清楚周從文的水平，他恨不得一腳踹在周從文的屁股上，告訴他那是另外一個維度的手術，是老闆專屬的神之操作，你一個人類老老實實的做你的胸腔鏡好不好。

    但兩人已經互換了位置，一個敢做，一個敢放。

    自家老闆和周從文的身影一陣恍惚，在鄧明的眼睛裡，似乎合二為一，又重新變成兩個人。

    剎那之間，鄧明竟然分不清站在術者位置上的是老闆還是周從文。

    ……

    ……

    會議室里，一片錯愕驚訝的聲音此起彼伏。

    他們也看到了術者和助手互換位置。

    「黃醫生要做什麼？」

    「該不會是他要讓他的助手也做人工夾層吧。」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這種神一般的操作看一次就夠了，整個人世間有一個人能偶爾碰觸神之領域就足以讓世人膜拜。

    要是一天見到兩個人「輕而易舉」的完成這種操作，怕是所有人都要瘋掉。

    「一定是黃醫生累了，操作看著不難，但太消耗精力。」有人猜測道，「下一步的手術難度沒那麼高，黃醫生一定是要在手術台上指導手術。」

    「也是，他畢竟八十歲了。」

    「真是無法相信，我要是到八十歲的時候能生活自理就算好的，哪裡敢想穿著鉛衣完成神一般的操作。」

    宮本博士跪坐在地上，怔怔的看著屏幕。

    在幾個月前的年會上，他用同樣的姿勢看黃老完成經典的crush手術被改良為dk-crush手術。

    但那時候宮本博士的膜拜裡帶著他們族人特有的虛偽。

    而現在的宮本博士腦海一片空白，全身乏力，甚至沒注意到術者和助手互換位置。

    剛剛黃醫生完成的手術足以擊潰任何一名心懷敵意的對手的心志。

    宮本博士心裡有些慶幸——自己手術的失誤被黃醫生輕輕巧巧的抹去，一切恢復正常，並且讓前降支恢復對心臟的供血。

    但宮本博士心裡更多的則是一種難以言明的苦澀與無奈。

    十多年前他就知道自己無法翻越那座大山，所以他換了一條路。

    但那座大山就像是會走一樣，專門找自己的麻煩。

    黃醫生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用驚世駭俗的人工動脈夾層手術無聲的告訴所有人，在心胸外科領域，甚至在心臟介入領域，他才是唯一的神！

    彈指便是萬年，宮本博士在短短几分鐘內思維平面鋪開，感同身受的想像自己是術者的情況下要怎麼做。

    但不管怎麼假設，宮本博士都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完成手術。

    那種操作根本就不是一名人類能做到的。

    就在他迷茫困惑膜拜中，手術經過短時間的休整，再次開始。

    宮本博士怔怔的看著屏幕，「黃醫生」不光手術做的宛如神祗一般，穩定性更是超級強大。

    似乎剛剛的操作並沒有消耗他多少精神力，接下來的手術穩定性和之前一模一樣。

    雖然血管不同，但宮本博士能在操作里看出「黃醫生」手術的各人痕跡。

    每個人做手術都有專屬於自己的痕跡，它相當於名片，只要水平夠的醫生都知道這點。

    而宮本博士沒看出來已經換了術者，因為前後操作幾乎一模一樣，尤其是一些小細節，更是不差分毫。

    超選毫無意外一次成功，微導絲擺在迴旋支前開始造影，隨即微導絲進入迴旋支，在堵塞血管的血栓前0.5cm的位置停住。

    真是很穩啊，光是看屏幕上的手術，很難想像黃醫生已經八十高齡，宮本博士心中感嘆。

    因為太過於專注、因為手術細節完全一致，宮本博士沒有注意到另外一個畫面里術者已經換了人。

    在他的世界裡，手術的細節語言早已證明手術還是「黃醫生」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