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李德明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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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
當狄湘靈熟悉的面容出現在視線里,狄進迎上,滿是久別重逢後的激動。
大榮復帶著李元昊的碎片快馬轉回,通報了遼夏邊境一戰的結果,剩下的人員除了受傷的幾位外,依舊在邊境巡視。
尤其是展昭和白玉堂,追蹤「錦夜」和「杜康」的下落,防止對方假意逃走,最終又殺個回馬槍。
而狄湘靈罕見地作為傷員回歸,狄進自然免不了大為擔心,於後院連連踱步,最後乾脆走了出去,翹首以盼。
「六哥兒!」
所幸沒等太久,由長風鏢局護送的車隊就到了,狄湘靈沒有騎馬,坐在車廂內調息,待得飄然而下時,依舊是英氣勃勃,熟悉的燦爛面容,除了中氣不足外,其他已經看不出異常。
姐弟倆入內,狄湘靈拿起茶盞咕嘟咕嘟飲了一杯,發出由衷的感慨:「還是河東的茶水好喝,遼國那些貴族也多有我漢人之物,但怎麼就不是滋味呢!」
狄進心疼地道:「為了我的事情,姐姐此行實在辛苦!」
「這是哪的話!」
狄湘靈露出回味無窮乃至依依不捨之色:「與李元昊明爭,跟歐陽春暗鬥,有這兩位絕頂高手磨礪,這一年可是相當精彩,唉!只怕接下來沒有這麼好的日子,要變得無聊了!」
「不愧是姐姐!」
狄進失笑:「接下來也不會無聊的,要滅西夏,斗遼國,還有那潛藏於暗處的『組織』,這個隱秘勢力可不比『金剛會』,只是一群隱藏於暗處的諜細,一旦身份揭露就沒了威脅,這群『組織』的賊子研究人體,探索長生,麾下高手著實不少!」
「『組織?』」
狄湘靈目光一凝:「六哥兒是怎麼與這群人對上的?」
最初從寶神奴口中聽說「組織」,已經是狄進從遼國出使回來的時候了,對於「組織」的追查與圍剿,狄湘靈全程沒有參與,書信之中也未曾提及,所以這還是倆人首次提及這個神秘莫測的勢力。
狄進並不隱瞞,將前因後果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包括至今為止發現的稱號人員。
身份已知的「長春」「陷空」「禍瘟」「祿和」,身份未知的「司命」「司伐」「司靈」「錦夜」等等。
狄湘靈聽完,沉默下去。
「姐」
狄進見到這個反應,就知道這位對於「組織」果然是有了解的,他也確實有許多事情要問。
比如「都君」到底是誰,比如并州前武林名宿英夫人,當年是何關係,為什麼要將江湖餘澤留下,成就狄十一娘在并州的威名。
但在此時對方受傷之際,顯然不適合詢問舊事,避免心緒激盪,狄進話鋒一轉,開始著重於目前的情況:「李元昊的傷勢重麼?」
狄湘靈似乎暗鬆了一口氣,立刻道:「他散功了,如果軀體完整,以其天賦,短則一年,長則兩三年,倒是能重新穩定氣血,將外功練回來,可現在被斷了右臂,身體一旦殘缺,想要恢復巔峰,就是再也不可能的事情!」
狄進已經聽大榮復描述了那一戰的經過,知道這位的受傷不是被敵人打傷,恰恰是使用招數傷了自己,關切地道:「姐姐用的是亢龍鐧?自創出的新變化?」
「不!」
狄湘靈搖了搖頭,正色道:「亢龍鐧是堂堂正正的絕藝,練到精深處,可縱橫天下,但確實不具備那等邪性的威力,我用的是一門禁招,外破橫練,內斷氣血,但稍有不慎,便是傷敵又傷己!」
狄進臉色變了:「習武是為了強身健體,突破極限,而非一味的爭強鬥狠,這等禁招,不能用啊!」
「說得好!正是這番道理!」
狄湘靈撫掌,滿是欣慰地一笑:「放心吧,我也是防範於未然,原本打不過歐陽春時,都沒準備撿起這一招的!」
「這李元昊確實是個厲害的人物,他武功不及歐陽春,可難纏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所幸此人求勝心切,不能接受半點失利,若是他能承認自己在遼國是慘敗,一心只想逃回西夏,馬幫又不出全力阻截,我終究人生地不熟,也攔不住他!」
「當時李元昊留在遼東,不斷收攏江湖子,壯大勢力,我就意識到,待得此人決定返回西夏,必然有一場惡戰,等閒手段不能傷他,回去後用不了多久,又是生龍活虎,想要廢他,就必須破其武功!」
狄進不及姐姐這般遇強愈強,在武道上不斷挑戰自我的心態,但也有好奇:「這禁招是如何辦到的?專破命門?」
「命門?」
狄湘靈琢磨了一下:「這形容倒也確切,真要論起來,人體氣血就是命門,再是外練硬氣,失了氣血也是無根之木,無水之萍,李元昊就是這麼被廢的」
頓了頓,她還是搖頭道:「至於這禁招是如何破命門的,六哥兒還是別聽了,邪路外道,沒必要深究,除非特別必要,我也不會再用這一招了!」
「好!」
狄進點了點頭,又問道:「遼東局勢如何?」
「我們走的時候,大延琳已經遭了一場敗仗,他以為奪了遼陽府,又得各地呼應,大勢已成,居然驕狂自大,看不起蕭孝穆所統帥的遼軍,輕敵冒進,麾下最為精銳的一支起義軍落入了遼軍的圈套,全軍覆沒了」
狄湘靈有些恨鐵不成鋼:「此人志大才疏,稍有成就,便得意忘形,實在可惜了如此好的局勢啊!」
狄進從來沒有對大延琳的起義成功抱希望,聽了此言後,倒是目光一動:「大好局勢?遼東各族反對契丹統治的欲望很強烈?」
「壓迫已久,豈能不強烈?」
狄湘靈描述道:「各地都有呼應,之前因為渤海密藏,各族齊聚,也依附了起義軍,更有在背後暗助發力的」
聽了她的講述,狄進瞭然。
遼國地廣人稀,若不是渤海密藏鬧得沸沸揚揚,遼東還不會聚集那麼多魚龍混雜的人口,如今這些人都懷有各自的目的,浩浩蕩蕩地參與進去。
齊心不齊心暫且不說,至少起義軍的聲勢極為浩大,原本搖擺不定的,也一併加入,這在某種意義上,就是良性循環,滾雪球般不斷壯大。
天時地利人和,此番大延琳其實都有占據,正因為這樣,狄湘靈還指望著對方能中用些。
別說徹底掀翻遼國統治,至少也割據遼東,頑抗個三五八年的,沒想到這麼快就遭到了一場慘敗,不禁大為失望。
實際上起義軍能否成事,只看一方面不成,關鍵還要看朝廷的強弱。
東漢末年,黃巾起義的聲勢如何,那當真是處處烽火,席捲全國,比起這等偏居一隅的起義要煊赫十倍,結果又如何?
現在的關鍵,是遼國的國力依舊處於強盛時期,哪怕遼帝老朽,太子年幼,高層隱患重重,至少還未徹底爆發衝突。
因此大延琳最大的貢獻,就是給遼國的統治階層造成一定的衝擊,讓他們自顧不暇,再加上起義後留下的一片狼藉,多的就是奢望了。
至於真正割據遼東,復國渤海,那更是痴心妄想。
「對了,還有一件事,盜首柴丹姝死了」
狄湘靈對於大延琳不指望了,但想起遠赴遼東的那位女子,語氣里有些唏噓:「渤海密藏果然是假的,根據喻平所言,恐怕就是歐陽春布置的,這女子實在命苦,一生被人利用,不知道最後是不是死於那位昔日的愛人之手!」
「歐陽春害了盜首?」
狄進面容嚴肅起來:「盜首身邊還有一位弟子,叫清秋?她的下落呢?」
「一併失蹤了,幸好喻平早早離開馬幫據點,不然恐怕也要像那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狄湘靈沉聲道:「歐陽春野心勃勃,馬幫勢力擴張,趁著此番遼軍鎮壓起義,恐怕最後漁翁得利的會是他們!」
「馬幫的崛起,難說是壞事,但『北俠』歐陽春,終究是走到了對立面啊!」
狄進緩緩地道,此番李元昊帶隊回歸,基本印證了之前的分析,雙方自始至終都不是一路人,只是此前故意冠以「北俠」之名,尚且有一些可以合作的地方,接下來就是背道而馳了。
但事有輕重緩急,狄進目前還顧不上馬幫那邊,轉念一想,開口道:「岳封被抓了?」
狄湘靈頷首:「這傢伙是個棄子,被同伴拋棄。」
狄進道:「這忠義會首逃了幾年,終究還是被捕姐,你在麟州好好調理一番,養好傷勢,這期間順帶審一下岳封,問一問有關歐陽春的消息,此人與『組織』到底有多深的牽連,是不是如我們推測的那般!」
「好!這件事交給我!」
狄湘靈並未強撐,卻也關心道:「六哥兒,你要去哪裡?」
「李元昊的下場,李德明也該收到了,這位党項之主能否承受得住打擊,將成為兩軍對壘的關鍵轉折!」
狄進站起身來:「我將往彌陀洞一行,必要時,至夏州城下,親自督戰!」
「援軍到了咳!咳咳!咳咳!」
夏州城頭,李德明裹著厚厚的冬衣,屹立於寒風中,腰背挺得筆直,眺望遠方隱約可見的烽火,眉宇間並未有多少激動,反倒泛出濃濃的憂愁。
銀夏這片地方,是典型的易攻難守。
如果真的好防守,當年李繼遷也不需要放棄這片家鄉祖地,將大本營遷居到七百里瀚海深處的興靈,正因為有這份決斷,党項李氏才有了立身之本,如果只在銀夏苦熬,估計早就被宋軍連窩端了。
現在銀夏、興靈,一為經濟重地,一為政治中心,在接連的敗陣之下,前者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邊緣。
所幸後者的援軍抵達,能夠將氣勢如虹的宋軍打敗,逆轉戰局,成為了銀夏上下最為迫切的期望。
「咩米部劫糧失敗」
「訛藏屈懷部劫糧失敗」
可李德明並不看好,因為就在不久前,多個壞消息接連而來。
自從來到了銀夏,他就採取堅壁清野的戰術,甚至將周邊幾州的大戶統統移到夏州,並且嚴令糧食能帶就帶,帶不走一把火燒掉,也不能便宜宋軍。
誰知那些党項大戶,太平日子過慣了,讓他們將糧草焚毀,居然還藏在家中地窖里,指望著等宋人退走再去拿,結果全部被抄出來。
再加上援軍出現後,幾次劫糧道都慘遭失敗,從後勤補給上斷去宋軍的計劃,已經徹底失敗,反觀對面的禦寒冬衣是早有準備,支撐下這個冬天,是綽綽有餘。
「今年的冬季,不夠冷啊不夠冷啊!咳!咳咳咳!!」
「父王!」
溫和的聲音傳來,一隻手扶住他,另一隻手輕輕拍打後背,為他順氣。
一位年輕俊秀的男子來到身側,不比其他党項貴族不改羌人的粗豪本色,這位眉眼清秀,目光溫潤,倒是有幾分詩書氣質,正是李德明最小的兒子李成嵬。
見到這個相貌最出眾的兒子,李德明的眼中也露出一絲慈和,伸出粗糙的五指拍了拍對方細嫩的手掌:「父王沒事,咳嗽的老毛病了!」
若論承歡膝下,李元昊在外東征西討,李成遇也有官職,倒是李成嵬陪伴的時間最長,此時也一如往常地帶著幾分撒嬌:「父王,冬日嚴寒,我們別站在這裡了,還是回去休息吧!」
李德明卻沒有移步,反倒問道:「你可知為父為何要站在城頭?」
李成嵬愣了愣,以前這位可從來不問這些的,趕忙道:「父王當然是在關心城外的戰事!」
「關心戰事,這裡又能看到什麼?」
李德明微微凝眉:「兒啊,為父站在這裡,是給各族看的,只要我這位大王在,他們就在,堅守此城,打退宋賊!別回頭往那邊看,你是王子,永遠不要觀察下面的士卒臉色,那是示弱!」
李成嵬的腦袋硬生生別住,訥訥地道:「父王,孩兒明白,可你的身體,受不住寒風」
「受不住也得受,我党項男兒若是怕吃苦,那如何與漢人爭,如何與契丹爭?」
李德明看著這個兒子單薄的身體,略帶瑟縮的神情,眉宇間不禁流露出失望。
若論父子之情,他對於李成嵬的情誼很深,可要看祖宗基業,此時此刻的他,不可遏止地生出一個念頭。
如果陷在外面的不是長子李元昊,而是這不頂用的幼子李成嵬,該有多好!
事實上他的次子李成遇,之前作為西夏的正使,至今還被扣在遼國中京,李德明清楚那位遼帝的算盤,這是扣下當人質,說不定將來還要以這李氏血脈來篡奪河西之權。
但遼國恐怕也想不到,自家國內也會有渤海遺民造反,並且聲勢浩大,消息甚至傳了過來,鬧得沸沸揚揚。
換成以前,李德明會幸災樂禍,他固然要依仗遼國,卻從來不是一條心,彼此間還有不少小摩擦,自然樂於見得對方吃癟,現在則大為遺憾。
難怪機宜司在銀夏各地宣揚,讓希望遼國來援的部族徹底失望
還有僧人入內,在各部落行走,以佛法度化羌人,以小恩小惠,施粥行善,聚攏人心
又有散播消息,興靈之地是青羊宮的「上師」作主,讓一些並不信奉青羊神的部落極為反感
宋人的策略很清晰,並沒有希望通過一兩件事,就徹底瓦解李氏在党項部族裡面的威望,而是積少成多,滴水石穿,各種不利於李氏的消息輪番上陣。
一捆捆的稻草壓上來,西夏這個駱駝的背已經被壓得越來越低,氣喘吁吁。
「咳!咳咳咳咳!!」
想到這裡,李德明再度狂咳起來,喉頭聳動,血腥氣又沖了上來。
他稍稍側頭,捂住嘴,硬生生將之壓下去,也知道不能繼續吹風了,開口道:「走吧!」
「父王慢些!」
父子倆一前一後,朝著城頭下走去,回到城中府邸。
李德明的手掌在火前烤了半天,依舊冰涼,正自思索接下來的局勢,親衛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走入,捧著一個狹長的盒子到了面前:「大王,宋人遣使送來了這個,明言與世子有關!」
親衛的聲音帶著遲疑,顯然是不想稟告,卻又不敢不稟告。
李德明身軀為之一震,打量著這個盒子,先是鬆了一口氣,從規格來看,這不像是盛放頭顱的,可相比起文書畫卷,又不免大了些,緩緩伸出手。
在接觸盒子的一瞬間,他深吸一口氣,吩咐道:「成嵬留下,你們都出去!」
身邊的親衛包括侍從婢女退出,李成嵬留下,就聽父王道:「伱去打開盒子!」
「是!」
他莫名其妙地打開,朝裡面一看,臉色陡然凝固,在怔仲了數個呼吸後,張大嘴巴。
「不要叫,裡面是何物,告訴我!」
李德明凌厲的聲音,將李成嵬的尖叫硬生生壓回嗓子裡,就見這位幼子臉上血色盡褪,打著擺子,斷斷續續地道:「父王這這是大哥的大哥的手臂啊!」
李德明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厲聲道:「你怎知是元昊的?」
「大哥的手與旁人不同我我偷看過他練功還有這射箭的扳指是西域來的父王這是大哥沒錯」
李成嵬說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唔的一聲捂住嘴,乾嘔起來。
「元昊吾兒他是那般的強壯怎麼會?怎麼會!」
「不!元昊沒事,如果宋人真的拿住了他,不會只砍一條胳膊,肯定會割下首級,前來耀武揚威」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噗!!」
他沒有發現,李德明的身子後退,緩緩地坐倒在椅子上,臉頰肌肉顫抖,嘴中喃喃低語,這回再度狂咳起來,卻是遏制不住,一口血箭陡然飆射出去。
當血腥氣味撲面而至,李成嵬才駭然發現,這位一直撐著天的威嚴父親,以前所未有的虛弱姿態軟倒在椅子上,都要朝地面滑去:「父王!!」
「不要叫」
李德明繼續喝止,但聲音低沉得連他都嚇了一跳,氣游若絲地道:「扶住我不要聲張千萬不要聲張」
然而強忍著胸口的劇痛,做出了最後吩咐的西夏之主,並沒有被兒子扶起,在天旋地轉的倒下之際,他耳中只聽得慌亂的腳步聲朝外奔去,然後是悽厲而恐懼的驚呼傳遍四方:
「來人啊!快來人啊!父王倒下啦!!父王倒下啦!!」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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