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章 對士大夫,要麼不做,要麼做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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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兄高見!高見!」
「今日正如御史大夫湯故事,公孫尚書如何不能執掌御史台?」
文會之上,聽得秦檜一番見解,被特別邀請的眾士子,紛紛拍案叫絕。讀書都 m.dushudu.com
因為此番秦檜舉了一個例子,西漢武帝朝時的張湯。
此人幼時喜法律,任長安吏,因丞相田蚡推薦,補侍御史,審理陳阿嬌獄和淮南、衡山王等謀反事的過程中,得到漢武帝賞識,晉升為御史大夫。
而後張湯用法主張嚴峻,以皇帝意旨為治獄準繩,得漢武帝寵愛,權勢之大,還在丞相之上。
秦檜以張湯舉例,一下子引得眾多士子的讚揚。
此舉看似迎合了朝廷的任命,實則不僅暗諷公孫昭以律法出眾任御史大夫,是時代的倒退,更勸諫君上不要如漢武帝那般,窮兵黷武,最後還暗暗埋汰蔡京,你現在把公孫昭舉薦上來,來日人家的權勢恐怕比你還要煊赫。
你看,我們雖然支持公孫昭為御史大夫,但又暗含了這麼多層諷刺,正是高明之處啊!
秦檜舉起酒杯,與眾士子觥籌交錯,知道韓錦孫交託的事情,基本就完成了。
剩下的就是如何應付金人,讓他們帶走幾個倒霉的士大夫,速速北上遼東,到時候他和妻子王氏才好脫身。
此舉後患極大,但實在沒有別的法子。
等到文會結束,這次秦檜再出門時,身邊已經前呼後擁,圍了不少士子。
大家言笑晏晏,特意造勢,諷刺歸諷刺,卻又盼著支持公孫昭的消息,儘快傳到君上耳中。
這樣一路出了酒樓,各家的仆傭書童都牽來了高頭大馬,秦檜的那匹矮馬就顯得很醒目了,尤其是扮作僕從的完顏婆盧火,還目光炯炯地看了過來。
有一位名叫万俟卨(mo qi xiè)的汴梁士子輕笑道:「秦兄,你家僕人精神十足啊!」
秦檜扶住額頭:「慚愧,這位是軍中士卒,出身蕃兵,不守規矩,讓諸位見笑了!」
「原來是丘八,怪不得如此粗野」
万俟卨恍然,低聲提醒道:「秦兄才智高絕,來日定舉官身,還要選一位得體的書童才是!」
僕人確實能代表主人的修養,僕人失禮,自然連帶主人也顏面無光,對此秦檜只能幹笑幾聲。
等到万俟卨等士子風光地騎在大馬上,告辭離去,秦檜來到完顏婆盧火面前,看到他不聽叮囑,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地道:「勇士,你不想完成金主交託的事情了麼?」
完顏婆盧火不屑地冷哼一聲,倒也垂下頭去,重新扮成不起眼的馬夫。
秦檜翻身上馬,想了想道:「走,去燕京府衙!」
他的身邊匯聚了一批支持派,卻聽說這幾日反對派正在衙門前請命,聲勢極大,自是想要親眼看看。
還未到衙門口,就見前面已經吵鬧起來,一群士子擁堵在衙門口,激昂的聲音此起彼伏:「不以言獲罪!」「廷爭面折,我等士人俯仰無愧,何懼之有!」「我等自請廷杖!」
聽得廷杖二字,秦檜露出動容。
廷杖最為出名的無疑是明朝,但實際上此法早在東漢明帝時就有了。
漢明帝是劉秀和陰麗華之子,東漢的第二位皇帝,歷史上不怎麼出名,卻是一位非常勤政的明君,「乙更盡乃寐,先五更起,率常如此」,對百姓寬厚仁德,對手下的官吏則非常苛切,失職的官員還親自使用棍棒毆打,廷杖由此而來。
後世有一個皇帝和他風格頗為相似,清朝的雍正。
但漢明帝的廷杖也只是個例,之後魏晉南北朝,隋唐宋,帝王幾乎不再這般為之,尤其是宋朝,刑不上士大夫,更不可能當庭杖責。
而任申先狂言以詛前方將士,當日就被緝捕入獄,如今正關在燕京大牢內,但與會的士大夫是否也要定罪,宮中還沒有明確下達旨意,現在士子們的態度,卻是寧可受杖責,不願屈服。
「鐵骨錚錚,這才是我輩讀書人的風骨啊!」
秦檜起初也有些激動,但看了看四周百姓聚集,更有士子站在公告前激昂宣告,眉頭又陡然一動。
此事究其根本,還是士大夫想要爭取到與前朝同樣的權力,結果由於任伯雨之子口出妄言,被抓住把柄,落於了下風。
「如果風波就這樣平息下去,我等地位將愈發尷尬,但現在這麼一鬧,倒是不同。」
「朝廷真上廷杖,此風一開,必留惡名。」
「朝廷不上廷杖,士子剛正,士林稱頌,地位的提升也是這般爭取過來的。」
秦檜漸漸反應過來,再看這場喧鬧,心中就從激動變為好奇了。
他的背後是相州韓氏,就不知這群反對派的背後,又是哪些名儒,甚至哪幾家大族,在默默使力?
「光叫什麼!砍殺啊!」
相比起秦檜的盤算,完顏婆盧火則興奮地四處亂瞅,恨不得這群人動刀子砍出血:「燕國強大富饒,正要內部亂起來,我金人才有機會!」
不過如此一來,他又忘記秦檜的反覆告誡,偽裝自己。
這般探頭探腦的動作一出,街對面不遠處,一位店鋪夥計的目光立刻盯了過去。
瞥了幾眼,就將完顏婆盧火的特點記下,然後折返回店鋪。
等到秦檜帶著完顏婆盧火離開,已經有機密部的吏員遙遙跟著,在出城門時又換作商旅,一路追到西郊的住所,目送他們進入院子,才掉頭離開。
「韓錦孫之友秦檜,仆傭疑似金人諜細,暗中圖謀不軌?」
明德殿內,李彥看著時遷奉上的情報,透出一股濃濃的厭惡。
如今趙宋已滅,金國岌岌可危,顯然已是改寫歷史,但秦檜這個名字,還是讓人想到歷史上那段極為屈辱的日子。
對於岳飛的年齡,李彥記得很清楚,今年岳飛五歲,是相州湯陰縣普通農家,很可能正是相州韓氏的佃戶。
而秦檜多大就沒準確印象了,本以為距離秦檜登場的時期還遠,倒是沒想到對方都十八歲了,已經是一位能夠與金人並肩作戰的士子了。
實際上歷史上的秦檜七年之後,就會進士及第,仕途平平無奇,直到靖康之恥來臨,這位還是貞勇氣節之輩,一力主戰,要向金人證明大宋的勇武,甚至在宋廷準備割地求和時,直接請辭官職。
「一言金人要請無厭;二言金人狙詐,守御不可緩;三乞集百官詳議,擇其當者載之誓書;四乞館金使於外,不可令入門及引上殿。」
這話如果前面不加一個主語,誰能想到是秦檜說的?
但在靖康之恥前,這確實是秦檜上的「兵機四事」。
這也是為什麼秦檜後來回到南宋,朝野上下起初都覺得他是堅定的主戰派,完全不認為此人會搖身一變,成為徹頭徹尾的金國走狗,直到漸漸原形畢露,其他官員才駭然,「近與共事,始知其暗」。
秦檜前後這般差異,其實並不奇怪。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經過打擊後屹立不倒的腰杆,才是真正的脊樑,而秦檜和趙構兩個的脊梁骨抽出來,都不用掰,恰好可以搭一個低矮的狗洞,倒是君臣相得。
對於這個世界,如果秦檜泯然眾人矣,不再出來入仕,李彥也不會專門派人去金陵搜尋,但現在此人居然主動跳出,還和疑似金人諜細混在一起,就太讓人噁心了
時遷追隨這位這麼長時間,還是頭一次見他露出這樣厭惡的表情,立刻道:「君上,臣立刻緝捕這群賊子!」
李彥收斂情緒,在御案的奏本上掃了眼:「禮部韓侍郎的奏章,你先看一看。」
內侍將奏章呈到面前,時遷接過,發現奏章中所言,竟是對任伯雨的一生評價:「抗跡疏遠,立朝寡援,力發章惇、曾布、蔡卞**之罪,無少畏忌,古所謂剛正不撓者,然教子無方,詛咒軍事,動搖軍心,其罪不赦,當革除追贈,子孫永遠不能在朝廷出仕」
時遷看了後,覺得挺解氣,但隱隱覺得又有哪裡不太對勁,再看了幾遍,結合書院內學習的內容,突然明白,這和廷杖是一回事啊,都是以退為進,瘋狂試探!
「簡單的事情複雜化,這是要延續前朝黨爭?」
時遷合起奏章,隱隱意識到,這次君上是真的動怒了。
李彥其實並沒有特別生氣,因為他早就預見到了這個情況。
他治國之策,一貫偏向於溫和,講究治大國如烹小鮮,不會大刀闊斧的改動。
對士大夫這個在趙宋享有巨大利益與地位的團體,並沒有貿然清理。
畢竟每個團體都分好壞,士人裡面也有許多為國為民,盡忠職守之輩,不能一棒子打死。
治國總要文臣,武將為國出征固然威風,但一味宣揚武力,那國家勢必往窮兵黷武的路子上走,任何事情都不能走極端,否則必生大禍。
只是他按部就班地梳理前朝弊端,整頓社會亂象,士大夫倒是敏銳地察覺到不安,開始坐不住了。
人的貪心是無止境的,過了好日子的還想要更好,尤其是身居高位之人,自身的地位穩固了,還要連帶著族人一起得利。
宋朝將士大夫集團抬得太高,由奢入儉自然難以接受,抓住機會開始上躥下跳,還讓秦檜走到台前。
既然如此,李彥下達旨意:「此事與金人有關,又鬧出了這等風波,為惡的就不是個例,查出到底有哪些人心懷叵測,再行緝拿!」
經歷過金陵事件後,時遷已是心領神會,行禮道:「臣領旨!」
既然士大夫不知好歹,就別怪燕廷了
要麼不做,要麼做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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