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章 丁潤斬草又除根,吳用妙計賺晁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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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用風塵僕僕地下了馬,飲了水,看向村口的青石寶塔。
鄆城縣管下東門外,有兩個村坊,一個叫東溪村,一個叫西溪村,兩村只隔著一條大溪。
不久前西溪村常常鬧鬼,光天化日之下,據說就有鬼物迷惑村民下水,在溪里淹死,村民驚懼非常,卻又無可奈何,所幸有位得道高僧路過,教人用青石鑿了一座寶塔,鎮住溪邊,西溪村的難題頓時迎刃而解
然後鬼跑東溪村那邊去鬧了。
住在此村的晁蓋得知大怒,走到溪邊,把青石寶塔獨自扛起,一步步蹚過溪水,放到東溪村這一側,西溪村村民敢怒不敢言,東溪村村民歡天喜地,給這位保正起了一個托塔天王之名。
無論是作為同村的私塾先生,還是從小玩到大的髮小,都是與有榮焉,不過吳用覺得,如晁蓋這等英雄,窩在這小小的村落里,如今是保正,十數年過去後,可能還是一位保正,那未免太過屈才了。
所以他此來,是給晁蓋一場富貴。
進了村子,直指最大的莊園,到了莊上,吳用讓小廝叫門。
不多時幾個莊客出面,見他是個窮酸書生模樣,斜著眼睛看過來:「你這醋大,來尋哪個?」
吳用晃了晃羽扇:「小生吳用,與晁保正自幼相熟,勞煩通報則個!」
莊客噴出一口酒氣,蠻橫地道:「在此候著!」
吳用也不惱怒,他知道晁蓋性情豪爽,只要有人來投奔的,不論好歹,都留在莊上住,麾下自然免不了有些良莠不齊,但長此以往,江湖上的聲名卻會大盛。
而看了看時辰,晁蓋應該在練武場上與好漢相撲摔跤,不亦樂乎,畢竟這位身強力壯,不娶妻室,最愛刺槍使棒,終日打熬筋骨。
果不其然,半刻鐘不到,一位濃眉大眼的壯漢就快步沖了出來,頭頂熱氣騰騰,發出聲如洪鐘的大笑:「吳學究,你終於回來了,讓我好生擔心啊!」
吳用拱手一禮,微笑道:「晁天王,別來無恙否?」
晁蓋大手揮了揮:「為鄉親做些事情,什麼天王不天王的,快快請進!」
別人說這話,或許難免帶著幾分自得乃至虛偽,但晁蓋卻透出十足的豪爽,將吳用迎入正堂,奉上熱茶:「來,暖暖身子!」
吳用輕輕品茶,主動解釋道:「我這些時日,是被那秦秀才引到滑州白沙塢中,那裡的幾位寨主想我為他們出謀劃策,將我強留,終**迫!」
晁蓋臉色沉下:「這等欺師滅祖之輩,現在何處,我為學究出氣!」
吳用道:「倒也談不上欺師滅祖,我本是準備今年科舉,卻是聽得那太學舞弊,心灰意冷,才半推半就,跟那他去往那白沙塢,探一探河北局勢」
晁蓋知道這位好友從小也是立志高中進士,光宗耀祖的,結果卻連連落榜,解試一關都沒過去,頓時嘆息道:「科舉不公啊!」
再聽到河北的白沙塢,晁蓋又生出興趣來,山東與河北的江湖好漢往往名聲相傳,來往甚密:「那地方如何?」
吳用淡淡地道:「已經被滅。」
晁蓋面色微變,凝聲問道:「官兵圍剿?」
吳用道:「匪賊是為官兵所殺,然那白沙塢本就是官兵所養,談不上圍剿,只是受明尊教所累,被大名府兵馬都監王繼英殺匪冒功而已。」
晁蓋濃眉揚起:「大名府倒是講究,我山東一地的官兵卻是奈何匪賊不得,只一味的殺良冒功!」
吳用嘆息道:「晁兄這便錯了,那大名府官兵也是被逼無奈,來了一位正直的禁軍指揮使林元景,嚴令禁止殺良冒功,才會如此。」
晁蓋嗤笑一聲:「怪不得!怪不得!不過這林元景好似在哪裡聽說過?」
吳用提醒道:「他是『全義勇』林沖之父。」
晁蓋恍然:「想起來了,確實是那位汴京林二郎的父親,當真是忠義之輩,名不虛傳!」
吳用搖著羽扇道:「我在白沙塢里也見到了林二郎,他帶隊往大名府而去,車隊裡除了家眷外,還有商會匠人,顯然不單是探親,還欲往河北發展一番事業,這等猛龍入了北地,必有一場風波動盪啊!」
「是啊!是啊!」
晁蓋並未反應過來,僅僅點頭附和,直到吳用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才微微怔神:「學究?」
吳用正色道:「小生此來是要予一場富貴,卻要看晁兄是志在這東西兩村,還是志在四方了?」
晁蓋一拍胸脯,全無半點遲疑:「好男兒當然志在四方,吳學究有何事,不妨說來與我聽!」
吳用立刻起身拜下:「當今河北,盜匪橫行,民生多艱,綠林一盤散沙,全無領袖,反受貪官奴役,晁兄既有此志,亦有英雄氣魄,當整肅各寨,劫富濟貧,行俠仗義,此乃眾望所歸!」
晁蓋趕忙將他扶起:「莫要行此大禮,學究之智,我是佩服的,只是去河北綠林未免過於突然!何況你剛剛所言,林二郎不是也去了河北,為何不推舉他為首呢?」
吳用起身,目光熠熠,看向這位昂藏大漢:「依小生之見,此人志不在綠林,對於江湖好漢也有顧忌,晁兄此去或可與之聯手,但江湖之事,還是要我等為之!」
不是誰都能當綠林首領的,在吳用生平所見之人中,唯獨晁蓋最是合適,一旦趁勢崛起,囊括河北山東兩地,就遠遠不東溪村一個村裡的托塔天王可比,未來甚至能走招安之路。
若要富,守定行在賣酒醋,若要官,殺人放火受招安!
到時候他這位滿腹經綸卻考不上科舉的大才,也能光明正大地成為朝廷命官,這才是吳用所求,他輕搖羽扇:「仰認睿智,深惟匿瑕,其如天道人心,難以違拒,須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晁蓋有所觸動,但他沒有想得那麼深,不禁有些遲疑:「容我再考慮考慮!」
吳用拱手:「我心中能成大事者,唯晁兄也,話已至此,這便告辭了!」
面對一位如此看重自己的髮小,晁蓋自是引為至交,趕忙道:「我送學究!」
兩人出了正堂,一路經過前院,就見這裡三三兩兩,聚在一團,議論紛紛。
吳用本來只是走過,耳畔卻傳來一道濃郁的江西口音:「那『閻羅』丁潤是真的威風,追到鄉間,將狗官吳居厚鄉里的家人,都殺了個乾淨啊!」
吳用眉頭一動,腳步放緩,繼續聽得那幾人議論:「可不是麼?官府震怒,抓不住丁閻羅,就拿我等撒氣,逼得遠走他鄉,不過倒也暢快,趕明兒我學好武藝,也去殺那狗官!」
吳用大致聽明白了事情,轉向晁蓋:「那些從江西來的好漢,是受了『閻羅』丁潤殺官的無妄之災?」
如果說「全義勇」林沖是聲名鵲起,那麼「閻羅」丁潤更是名動各方,屠了開封知府滿門,在江湖中人眼裡,這是大大的英雄,更別提吳居厚本來就是橫徵暴斂的掊克之臣,京東至今還有無數人恨之入骨,對於丁潤更是大大的擁護。
晁蓋也佩服地道:「這位不枉閻羅之名啊,京師殺了全家不夠,到了那狗官的老家還將其魚肉鄉里的全家屠了,斬盡殺絕,當真好威風!好煞氣!」
吳用眉頭微動,拜別晁蓋,也不回自己的私塾,立刻往鄆城縣而去。
到了縣中,他直奔縣衙口,望向通緝告示。
果然看到了為首的正是丁潤,超出原本排在第一的公孫昭。
他用羽扇遮住下巴,正自沉吟,突然聽到呼喚聲從身後傳來:「吳教授!」
吳用轉身一看,就見兩個相貌堂堂的漢子站在身後,一個身材魁梧,名雷橫,另一個長髯郁然,叫朱仝(tong)。
熱情招呼的是雷橫,鐵匠出身,後來縣中開設碓(dui)坊,也就是舂米作坊,實則以殺牛放賭為主業,抱拳道:「許久不見吳教授了!」
吳用看到雷橫,尤其是看到他身穿的袍服,計劃就醞釀出來,羽扇輕搖,笑容和睦:「雷巡捕?」
雷橫哈哈一笑,一把拉著吳用:「還要多虧吳教授當日指點之恩,某才能在縣內謀得一份公差,此恩沒齒難忘,今日正好遇見了,走,我來請客!」
相比起來,朱仝則出身富戶,不缺衣食,但能當巡捕也是很高興的,也拉住吳用:「吳教授切莫推辭,同去同去!」
吳用半推半就間,跟他們來到酒樓,定了一桌酒肉,開始大口吃喝,連連飲酒。
桌上不免談天說地,問及經歷。
面對這兩位,吳用又是另一套說辭,卻與對晁蓋所言並不矛盾:「小生此去河北,遇見官差剿匪,當真是犁庭掃穴,威風赫赫,只可惜兵匪亦多,禍亂各方」
如果單說前一句,還顯得有些不真實,加上後面就對味道了,雷橫剛剛吃上皇糧,正是立功心切之際,自忖以一身武藝,足以在縣內當個步兵都頭,聞言立刻詢問起細節:「那河北剿匪是如何為之的?」
吳用道:「具體小生也不知,只是那河北兵馬都監親自帶兵,剿滅匪賊,通緝要犯,自是與尋常官兵不同。」
「那難怪了」
談及如今的通緝要犯,雷橫自然想到丁潤:「那丁賊在京師內連屠兩大朝廷要員的全族後,還去江西趕盡殺絕,當真是膽大包天!」
朱仝撫著美髯,冷聲道:「那吳居厚牟利殃民,弄得地方怨聲載道,難道不該殺麼?這等人竟然還能為開封知府哼!」
雷橫警惕地看了一眼四方:「慎言!慎言!」
吳用眉頭輕揚:「『閻羅』丁潤麼」
朱仝拿起酒杯飲酒,並未注意,雷橫卻是察言觀色,突然道:「吳教授在河北之地,何曾聽說過丁賊的動向?」
吳用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之色:「這不曾聽說!」
雷橫本來只是問問,一見這反應,頓時眼皮一跳,繼續道:「丁賊出了江西後,有人說就往我山東而來,若是真的來此地,難免弄得人心惶惶,縣令不安啊!」
吳用低下頭去,接下來吃菜飲酒,話明顯變得少了許多。
「此人看來是真有可能知道丁賊的下落,直接拿下逼供,未免顯得我忘恩負義,又無實證」
「但若能拿下丁潤,怕是縣令立刻要予我個步兵都頭,母親該有多高興?」
待得酒宴散去,雷橫目光閃動,摩拳擦掌,難掩喜色。
這份天大的功勞,他並不想獨吞,但看了看飲酒後面色發紅,猶如關公在世的好友朱仝,清楚這位對丁潤所為並不排斥,還是選擇了隱瞞。
等到兩人分別,雷橫立刻喚來一位心腹手下,低聲吩咐起來:「去查一查,東溪村吳用是何時回來的?回來後又去了哪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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