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紅豆

    當葉缺再次甦醒的時候，眼前的瘴氣已經盡數消失。

    有些疑惑的望了望四周，入眼全是土崩石裂，無數的古樹橫七豎八的倒塌在一旁，有的被攔腰斬斷，有的似乎是被巨力直接推倒。自己則依然被大黑熊抱在懷裡，跟在那個小姑娘的身後。

    「這姑娘的脾氣得有多彪悍啊，闖個幻陣而已，至於嗎！」葉缺揉了揉自己有些發脹的後腦，然後輕輕咳嗽了一聲，「讓這黑熊把我放下來吧，我自己能走。」

    經過這段時間的自我修復，葉缺的身體已經有了明顯好轉，戰鬥可能不行，但走幾步路還是不成問題的。

    白衣姑娘看了一眼葉缺，然後又看了一眼大黑熊。

    「砰！」

    毫無徵兆的，抱了自己一路的大黑熊直接便將葉缺扔在了地上，然後頭也不回的消失在森林之中，那模樣就像是受到赦免的囚徒一般。

    一頭大黑熊跑的比兔子都快！

    「你！」

    葉缺倒在地上，伸出手指著白衣姑娘，剛要罵髒話，可說了一個字之後，剩下的就全部被自己咽了回去。看看周圍被蹂躪的不成樣子的古樹，他還是少惹事兒為妙。

    「好！」最後只是憋出來一個好字。

    踉踉蹌蹌的走到路旁，隨手撿起一根木棍，拄在手中，葉缺朝前方指了指，那意思好像是說，「您厲害，您先走，我跟著。」

    白衣姑娘上下看了看葉缺，似乎很滿意他的態度，甚至還微微點了點頭，以視嘉獎。隨後，一隻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再次舉起她的油紙傘，踱步而行。

    一個小姑娘，整個人傲慢的猶如一隻開屏的孔雀，不對，比開屏的孔雀還要傲慢，仿佛世間的一切都不如她高貴一般。

    事實上，這位白衣姑娘，真的就走出了天經地義，走出了盪氣迴腸，就像是，就像是她原本就應該這樣走路。

    葉缺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自己心頭的不快，並且勸告自己，「跟一個小姑娘計較什麼，大度一些，有胸懷一些，你又不是小孩子。」

    山中無日月，在這座密林之中，竟似乎連晝夜都不分，一直都是淡淡的幽暗，不曾有絲毫變換。兩個人一前一後又走了半日，葉缺的身體恢復的越來越利索，走路已經不太踉蹌，可能是這龍脈皇陵中的靈力分外濃郁的緣故吧。

    又拐過十幾個彎，走過七八座橋，眼前出現了一層淡若輕紗的絲霧，絲霧後迷濛著一縷金光，色澤清亮。

    越往前走，金光越盛，隱隱約約能夠看到一個雄偉建築的輪廓。

    撩開絲霧，側目遠望，一座龐大無比，金碧輝煌的巨型宮殿，赫然映入眼帘，剛才那金光便是從這裡散發出去的。

    注視著這座金色宮殿，一股震懾人心的威壓席捲而來，葉缺因為受傷，腳下直接打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而那白衣姑娘則是穩穩的站定，只是衣角稍稍晃動了一下。

    「這應該就是神器出世的地方了。」葉缺輕聲說道。

    身前的白衣姑娘只是輕輕嗯了一聲，然後便繼續向前走去，連看都沒有看葉缺一眼，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距離金色宮殿越近，那股恢弘壯闊便越真切。

    剛才因為距離太遠沒有注意到，走進之後才發現，早已經有數百人站在了宮殿之前。在這些人的前方，矗立著一尊腰身粗的透明圓柱，圓柱的中心能夠很明顯的看出來，滿是鮮血，濃稠不化的鮮血。

    圓柱高約十丈，最頂端有一條金色的細線，而那內里的鮮血，正以一種緩慢的速度上升，看情形馬上便要沒過金色細線。

    圓柱背後的巨大宮殿，正前方高懸一塊牌匾，上書『河卒』二字。比牌匾略低的位置，是一幅幅懸雕畫作，足足上百張，栩栩如生，看架勢應該是繞了宮殿一圈。

    上百幅的畫作，全部是連續的，應該是描述了一個故事，如果所料不差，便是講述了那『河卒』的出處。

    葉缺跟著白衣姑娘還未走近，只見金色宮殿前的巨大圓柱就散發出一陣刺眼的光芒，鮮血終於淹沒了那條細線。

    光芒自圓柱中射出，照耀在金色宮殿的殿門之上。

    「咯吱。」

    「咯吱。」

    「轟！」

    先是一陣沉重的摩擦聲響起，緊隨其後的是一聲巨響，宮殿的大門，開了！

    仿佛商量好的一般，宮殿前的數百人烏泱泱就涌了進去，雖然這些人中有修真界的弟子，也有妖族的戰士，但神器的影子還沒見到呢，都很克制，還不是動手的時候。

    在門前動手，只會讓漁翁得利，誰都不傻。

    葉缺跟那名白衣姑娘走到宮殿門口時，已經見不到一個人了，抬頭仰望那牆上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壁畫，猶如身臨其境一般。

    下意識的，兩個人誰都沒有走進宮殿，竟然就這麼圍繞著宮殿走了一圈，將所有的壁畫全部看了一遍。

    「原來這河卒，蘊藏著整個洛河兩岸，千萬年來慘死的亡魂。」葉缺悠悠的嘆了口氣，每一件神器都有自己背後的故事。

    「哼哼。」白衣姑娘冷哼一聲，「這壁畫並不是全部的真相。」

    「河卒，並非只蘊藏了洛河兩岸的亡魂。」

    「僅僅那些亡魂，還不足以鑄造一件神器的誕生。」

    說到這裡，白衣姑娘指了指壁畫，「人族講述的歷史。」

    「虛偽！」

    站在旁邊的葉缺，表情一愣，「人族？」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是人嗎？」葉缺再次仔細的看了看白衣姑娘，奈何依然是毫無結果，自己竟然完全看不透，這姑娘整個人就如同一團迷霧，就算是天元都試探不出任何結果。

    「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試探我。」白衣姑娘轉過頭看了葉缺一眼，冷聲說道，就連眼眸都似乎是含著霜一樣，「不要覺得自己能操控仙界的天元就很了不起。」

    「在我眼裡，那是很稀鬆平常的東西。」

    「你到底是誰？」葉缺聽到白衣姑娘的話，心頭一震，這是他重回少年之後，第一次有人能夠看穿自己的虛實，在眼下這個階段，在這座龍脈皇陵中，在最多星耀境的人群中，竟然就有人認識天元，並且準確無誤的說出來。

    「只有我能問你。」

    「你沒有資格問我。」

    白衣姑娘依然是冷聲說道，手中的油紙傘更是稍稍往下挪了挪，神情漠然，完全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

    「那我應該怎麼稱呼你？想來在黑荒原上，應該是你救了我，我是不是有權利知道自己恩人的名字？這不過分吧！」葉缺看著眼前白衣姑娘的漠然神情，雖然真的有些清高，但他並不覺得很難理解，或許在別人眼中，有時候自己也很清高吧。

    上百年的靈魂與經歷，重回少年，此時的葉缺，哪裡還會有少年的心性。

    白衣姑娘有些意外葉缺的回話，難道這人聽不出自己的意思嗎？但是，皺著眉想了想，一個名字，告訴他也無妨。

    自己能記住樣貌的人，本來就不多，眼前這個人，第一次讓自己見到時，很順眼，第二次讓自己見到時，很有趣，第三次讓自己見到時，說話很有道理。原本，有了這三次的經歷，葉缺是有資格知道自己名字的。

    但是！

    葉缺第四次的出現，實在是讓她很意外。

    意外到有些惱怒！

    甚至是羞憤！

    現在她面對葉缺，從始至終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就是因為此事。反正她一看到葉缺這張臉，就想起之前他砸在自己懷裡的樣子，想起來就煩躁的不行。

    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這讓她的心很不安靜。

    心亂便不能持之以恆，就容易出錯，她是不能出錯的。

    「我叫葉缺，寧缺毋濫的缺。」葉缺瞪著眼睛看著白衣姑娘，非常坦然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難道你連名字都不敢告訴我嗎？」

    「不敢？」

    「這個『人類』竟然敢說自己不敢！」

    「自己從誕生下來，就沒有事情是不敢做的。」白衣姑娘冷眉一挑，猶如利劍一般的雙眸瞥了一眼葉缺。

    「你可以叫我紅豆。」

    「紅豆？」

    葉缺默念了兩遍，發現自己對這個名字，完全沒有印象，再一抬頭，白衣少女紅豆已經漫步走進了金色宮殿。

    「喂，你難道沒有姓氏嗎？」

    話都沒說完，只見紅豆的一隻腳已經邁過了宮殿的大門，整個身子剎那間就發生了一陣輕微的扭曲變形，仿佛是穿過了一層水面一般，整個過程玄妙虛幻。

    葉缺沮喪的嘆了一口氣，他發現，自從重回少年之後，終於出現了一個人，不管是一言一行，都有些讓他沒脾氣。但是，這個人的身上卻似乎無時無刻不散發著一種魔力，讓自己無法抗拒的想要靠近她。

    這種感覺，葉缺從來沒有經歷過，上一世百年時光，他都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如果葉缺知道白衣少女紅豆也曾出現過這種感覺，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過來。

    有緣千里來相會，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該出現的人，無論如何，總會出現，並且一旦出現，就會讓你著魔一般不能自已！

    這種魔力，會讓你忘卻身處的環境，忘卻背負的使命，甚至忘卻自我。

    （霜風落葉小寒天，紅豆生南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