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0章 可憐

    長坪村。

    雨，一直斷斷續續的下著。

    天完完全全黑下來了，可楊華忠還沒有回來。

    孫氏做好了夜飯端到桌上，小花給峰兒系上圍兜，峰兒看到桌上豐盛的菜，又看了眼一旁心不在焉的小朵，小傢伙睜著一雙迷惑的大眼睛好奇的問：「朵兒姑姑咋不吃飯呀？」

    小朵回過神來，朝峰兒擠出一個親和的笑容：「姑姑沒胃口，峰兒吃。」

    峰兒又看了眼小花，見自己娘親朝自己使眼色，峰兒想起先前在後院灶房時娘親教他說的那些話。

    咋說來著？

    小傢伙張了張嘴，話到嘴邊突然記不全了。

    看到面前盤子裡的小雞腿，峰兒靈機一動，拿了一隻啪嗒一聲放到小朵面前的碗裡。

    「這是給小妹妹吃的，小妹妹餓了。」

    小朵愕然抬眸，看著峰兒在那裡舔自己抓過雞腿的小手，下意識抬手撫了下自己平坦的小腹。

    「好，姑姑吃。」

    看到小朵終於抬了筷子，孫氏和小花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暗暗鬆了口氣。

    小花欣慰的摸了下峰兒的腦袋，多虧了這個小傢伙。

    「娘，你也坐下來吃飯吧。」小花又招呼著孫氏。

    孫氏點點頭，坐了下來，娘幾個一邊吃夜飯一邊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偌大的堂屋裡，通常夜裡也就飯桌上點個油燈，然後通往後院的過道里再掛個油燈照路。

    但今夜，孫氏不動聲色的又在堂屋裡多點了幾根蠟燭，儘量讓堂屋裡亮堂起來，畢竟項家有人去世，自家兩個閨女都是雙身子的人，氣焰低，亮堂些膽氣也足些。

    可即便如此，孫氏還是有點怕，這種怕，說不上來，反正就是覺得渾身不自在。

    但又不敢說出來，省得孩子們恐慌。

    當夜飯快要吃完的時候，楊華忠終於回來了。

    「吃飯了沒？」孫氏趕緊迎了過去，幫著接下楊華忠脫下來的蓑衣和斗笠，擺在堂屋外面的屋檐下晾著。

    楊華忠望著面前的妻子和閨女們，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和熱汗，「項家現在亂成那樣，哪裡還顧得上吃飯？」

    「那豈不是兩頓都沒吃了？我去給你添飯！」

    孫氏轉身快步去了後院灶房。

    楊華忠回來了，她的底氣突然也就壯了起來。

    堂屋裡，小花給楊華忠泡了一碗暖手的熱茶，小朵則迫不及待的跟楊華忠這裡打聽項家此時的情況。

    楊華忠喝了一口熱茶，知道小閨女心心念念那邊，於是趕緊跟小朵這裡說起了項家眼下的狀況。

    「你大伯已經從山那邊趕回來了，勝男他舅家那邊也過來了呢，這會子你大伯和你舅舅他們都留在那裡幫著你公爹料理金南的後事，那兩個舅媽則陪著你婆婆。」

    「是你大伯讓我回來的，說那裡人手足夠，讓我回來。」

    「今個和明個兩天在家裡停靈，去道觀請了袁道長，後日一早到時候袁道長的徒弟小磨會去項家給金南做場小法事，然後就送上山了。」

    「先前聽他們說，金南的墓地應該就在老項家的祖墳那塊，挨著他祖母的墳邊上……」

    楊華忠把自己所有知曉的全跟小朵這說了。

    「爹，那我啥時候回去啊？不管咋說，那也是我的大哥，我不去的話，說不過去，而且，金南大哥本人其實不壞，他沒主意，都是我那公婆給他做主，他其實很可憐的……」

    小花紅著眼眶道。

    起初剛跟項勝男說親那陣子，公爹給她的感覺是一點都不威嚴，很細心和藹。

    而婆婆則熱情客氣，又細心周全。

    等到接觸多了才發現，公爹沒有男人味，跟女人一樣喜歡斤斤計較，目光短淺且沒有主見。

    而婆婆則喜歡凡事大包大攬，大到人情處事，親戚間的走動，小到這頓飯吃啥菜，這碗菜里擱多少鹽巴，她都要管！

    勝男算是走運，跟大伯另立門戶，而金南大哥就沒那麼幸運了，啥事兒都是爹娘安排。

    中間唯一一次自己做主的事兒，還是被翠兒那個禍害給勾引……

    所以在小朵的心中，金南其實是個苦命人，一場風寒就給耽誤得送了命，死都比別人死得窩囊！

    金南大哥的最後一程，她這個做弟妹的怎麼也得去送一送。

    「爹，我明日回去可行？」小朵又問。

    楊華忠琢磨了下，點點頭：「我曉得你肯定急著回去，跟你大伯和勝男那商量了下，明日吃過早飯就送你回去！」

    小朵連連點頭。

    小花有些擔憂的道：「朵兒如今懷著身孕，不比從前，而項家那邊肯定也是鬧哄哄亂糟糟的，咱這邊得去人陪著朵兒，給朵兒作伴，勝男舅家的那些女眷們我可不放心。」

    小朵道：「你挺著個大肚子是肯定不能去的，咱娘還要照顧爺奶和峰兒，自然也不能去。」

    「爹是男人，不方便，小潔帶著閨女，也不成，沒有合適的人陪我去，其實，也用不著誰陪，我自個就成，我又不是小孩子。」

    小花看了小朵一眼，「你還年輕，不懂，你可是項家的媳婦，你當處理喪事是那麼簡單的？」

    「說句不好聽的話，金南沒成親，膝下無人，這趟給他披麻戴孝摔盆扛招魂幡的人只能是弟弟勝男。」

    「你作為勝男的媳婦，肯定也要跟著受累啊！」

    剛巧孫氏端了飯菜過來了，聽到這話，道：「我去陪著朵兒，你們爺奶那邊，我跟你們五嬸那打聲招呼就是了，讓她先頂替我兩天。」

    「甭管咋樣，這當口咱家的閨女最要緊，娘陪你回項家。孩子爹，你說呢？」孫氏又問楊華忠。

    楊華忠點頭：「沒錯，我也是這個意思，你且放下手頭的其他活計，先陪朵兒把這事兒給過了！」

    就這樣，隔天孫氏天麻麻亮就起來燒熟了早飯，吃過早飯，把該交代的事情交代了一番，楊華忠趕著一輛騾車，沿著山腳下的河邊，打從一棵樹附近的道觀經過，將娘倆送到了項家莊的入口處，漢子方才折回來。

    而家裡，小花則帶著峰兒暫時住到了對面的孫家，跟小潔她們作伴去了。

    楊華忠回到家中也沒閒著，即刻換了馬車去了一趟附近的清水鎮，找到一家棺材鋪子，裁了兩刀香紙，買了一捆香燭，一掛炮仗。

    又買了兩串錫箔紙摺疊的金元寶啥的，所有的東西裝在一塊，一個好大的包袱卷扔到馬車上，然後徑直去了項家莊。